第三十六章 姐妹

如徐泽真所料,沈燕从福利院被大张旗鼓带到圣欣医院,蹲守的警探们很快就在病房门口抓到了一个戴着口罩墨镜鬼鬼祟祟的女。抓捕的人没有惊动沈燕,已经把人悄悄带回巡捕房等着审问了。

眼看董孝麟穿着酒店的浴袍就准备出发赶往巡捕房,徐泽真赶紧壮着胆子提要求,希望可以放自己一个小时回家洗澡换衣服。在福利院的时候她被那个周院长弄了一身馊水,身上那早上才换的新衣服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彻底报废了。

提要求的结果可想而知,还没等她说什么什么不容反驳的理由,瞬间就惨遭拒绝……

“我没听错吧?洗澡换衣服?”董孝麟一脸诧异,“你个大老爷们儿活得那么讲究啊?命案重要还是换衣服重要?”

徐泽真满心委屈:“命案又不是我干的……”更何况,她不过就是个无辜抓住的“壮丁”,能带着他们挖出福利院的黑幕、挖出幕后主使谭佳丽,还救出钱宝生和一众孩子,已经算是给他们破案省了不少事儿了,怎么现在连换个衣服都得让她这么低三下四?天理何在啊?

这些抱怨她也就敢在心里琢磨琢磨,还没等她斟酌好该说些什么再给自己争取一下,董孝麟那土匪头子就直接不顾她的挣扎,直接下手搂着她的肩膀就把人拖出了酒店弄上了车。

好在董孝麟还算有良心,一回巡捕房就先带她去值班宿舍,从衣柜里拿了几件他自己备用的衣服丢给她。虽说那几件衣服看起来都是皱皱巴巴的还有浓郁的烟草味,但有衬衣有毛衣还有个分量很重的毛呢大衣,看起来做工也是相当考究的样子,无论如何总比她身上馊臭味的脏衣服要强得多了,徐泽真只好愣愣怔怔地接受。

“老子都快冻死了还得先把衣服给你穿,够意思吧?”董孝麟颇为豪气地揉了揉鼻子,见徐泽真搂着衣服不动弹又是一脸纳闷,“你咋不脱?”

徐泽真简直欲哭无泪,怎么脱啊?在巡捕房的男宿舍换男装也就算了,难不成这家伙还要盯着她换衣服不成?

看她一脸为难,董孝麟立马一副懂了的表情,扭头就往外走:“不好意思是吧?哎哟你们这些讲究人真麻烦,那你就自己在这儿换,我先过去了。哎?你知道审讯室怎么走吧?”

徐泽真赶紧点点头,这才算是把那自带压迫感的家伙给送走。

等她换好衣服,七拐八绕地走到审讯室,门口的警探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就给她开了门,看起来应该是董孝麟有过交代。

刚一进门,那股审讯室里独有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不过徐泽真只是楞了一下就从容起来,现在的她似乎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了这种阴冷潮湿还掺杂着霉味的空气——因为她自己身上属于董孝麟的烟草味道也没有好闻到哪去。

基本上,她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霉味更难闻还是自己身上的烟草味更让她不舒服了。

看清她的打扮儿,已经坐在审讯桌后的董孝麟瞬间就笑出了声。

此刻的徐泽真身上穿着件又长又宽大的毛呢大衣,里面还鼓鼓囊囊穿了个粗线毛衣,毛衣的圆领里还露出个白衬衣的尖领子;袖口卷了足有三圈,衣服长得马上就拖地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活像是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一样。

申小六认出那是董孝麟的衣服,满脸憋笑地给她拖了个椅子摆在自己身边,这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打扮儿啊?这几件衣服你也敢穿啊?”

敢穿?让他这一问,徐泽真的表情立马就僵住了:“什么意思?这、这衣服怎么了?”该不会是穿着砍过人或者碰过尸体的吧?

见她一脸惊恐,申小六赶紧摆摆手:“其实也没事儿,就是我有点纳闷,你不是挺爱干净的吗?老大平时只有熬夜加班才睡宿舍,这身儿是他拿来当睡衣的!反正之前我是不知道哈,反正去年从十月份开始到现在,我是没见他带回去洗过……”

这话一出,徐泽真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浑身似乎都痒了起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申小六刚想安慰她,就被董孝麟拿笔录本子拍在天灵盖上,没好气地骂道:“你小子以为我聋了是吧?哪有你这么败坏人形象的?”

说着眼神越过隔在中间的申小六就冲徐泽真说道:“放心吧,上礼拜我妹才逼我带回去洗了的!干干净净的,不信你闻,还一股胰子味儿呢!”

徐泽真苦着脸看了看他,慢慢抬起一只胳膊,确实从烟草味中闻到了肥皂的味道,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董孝麟斜睨了申小六一眼,申小六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人怎么还没带过来?我去催一下!”说着就往门口跑去。

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两个穿着制服的黑衣警探,押着一个个头儿不高,身形娇小的女人进来。

那女人面色阴沉,身上穿着件深蓝色中高领麻料外套,因为脚上戴着脚镣走得很慢,直到坐在审讯椅上被警探解开手铐和脚镣,她这才放松了些,一脸淡然地快速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眼神就盯在自己膝盖上不动了。

申小六手里还拿着徐泽真之前画的那张画像,他看看画又看看人,立马倒抽了一口凉气。眼前的女人一张鹅蛋脸、一双典型的丹凤眼;再加上高挺的鹰钩鼻和紧抿着的薄嘴唇,跟徐泽真之前所画的那张画像一模一样!就连弯弯的柳叶眉中间那颗淡淡的朱红色眉心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满心激动,不由得用手背碰了碰徐泽真的胳膊,点了点画像又点了点对面的女人,这才给她比了个代表赞叹的大拇哥。

徐泽真这两天挨的夸比这这么多年加起来都要多,立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女人。这人看起来非常年轻,顶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表情看起来清冷平静,一点也不像是个穷凶极恶做下杀人劫持案子的罪犯啊!

董孝麟一看那女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这是已经做好了宁死不招的准备,索性也就不再用开门见山的路数,反而清了清喉咙命令站在两旁的警探:“天儿冷,去给这位小姐倒一杯热茶来。”

警探应声而去,女人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甚至抬眼看了一眼董孝麟,但很快又把眼神错开,继续回到了之前的状况。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董孝麟语带轻松地说道,“趁着茶没泡好咱们先随意聊聊,你也不用这么拘谨。反正已经到这儿了,你心里应该也有数,总不会还要装模作样说不知道为什么把你带来吧?”

女人嗫嚅片刻,还是不发一言。董孝麟也不着急,一手撑着下巴懒懒地趴在桌面上,眼神带笑地说道:“行,别说话哦!千万别说话!咱就等着,反正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他一拍脑门:“对对,沈燕!你妹子是吧?反正她还没醒呢,等她醒来我们问她也一样……”

女人瞬间抬起了头,激动地整个人都在发抖:“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们放过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做的?”董孝麟敲了一下记录本提醒申小六,这才接着问道,“做什么了?”

女人的呼吸很乱,看起来整个人处于极大的心理斗争之中,好半天才像是被卸了力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说道:“是我,是我把枪交给了钱正雄那个混蛋,还把钱宝生从酒店带了出来……”

董孝麟:“你说详细一点!”

那女人忽然激动起来:“我、我要见我妹妹!”

她急得简直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董孝麟赶紧一拍桌子让她安静:“还真是不能给你好脸,你说见就见啊?一件一件说,说不清楚谁也别想见!叫什么?哪儿人?”

女人被他吼得直接哭了出来,哽咽着说道:“我、我叫沈鹃,北平的。我是沈燕的姐姐……”

这时候,刚才出去的警探端着杯热腾腾的热茶进来,在董孝麟点头之后,才把杯子交给女人。

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散发着温度的茶杯瞬间让沈鹃平静了不少,她两手捧着杯子放在膝盖上,终于止住了哭哭啼啼的状态,满面愁容地看着茶杯里沉底的茶叶一言不发。

“能好好回答问题就是好的开始。”董孝麟笑笑,“你去过福利院,应该已经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那群人贩子我们已经抓了,你妹妹以后不会再有危险。我看你也是真的很疼爱沈燕对吧?”

配合有热茶有好脸,不配合就被吓唬,沈鹃自然选择了前者,闻言点点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说着抬头认真地鞠了个躬,“谢谢你们,我知道把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抓起来并不容易,谢谢你们!”

董孝麟摆摆手:“谢就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们说清楚,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沈鹃面沉似水,抿了抿唇才叹了口气:“也罢,反正那个人跟我说,就算全说出去也没关系。”

徐泽真想问她“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的同伙,那个在南市开枪放火烧车的人,董孝麟却像是知道她会在这时候插话一样,立马就给了她一个禁声的表情,吓得她赶紧闭嘴。

沈鹃接着说道:“我和妹妹沈燕是北平人,自小就父母双亡,我们俩相依为命感情非常好。可是就在腊八节那天,我妹妹出去买豌豆黄却一直没回来,我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却根本毫无线索。直到前些天,我忽然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说知道我妹妹的下落,信封里还夹着一张‘如一堂’福利院的门脸照片,说是让我到上海找到这家福利院,才有可能见到我妹妹。”

“然后呢?你信了?”董孝麟问。

沈鹃点点头:“我不得不信!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一个小孩子,除了我根本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我不相信那个人,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幸亏我信了,那个人没有骗我!我第一次去那个福利院就觉得有问题,后来晚上再溜进去,果然见到了沈燕!要不是被那个胖院长发现,我早就把沈燕带走了!那次失败以后,他们就加强了戒备,连外墙的树都给锯了,墙上还特意加了玻璃碴子,我想爬进去都不可能了。不过,我已经知道了福利院的秘密,他们打着慈善的名号在做丧良心的生意,根本就没把孩子们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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